【一颗梧桐】刺
(・-・*)来晚了
我的每一根刺，都是我对抗整个世界也要爱你的姿势。
一、
决赛这天是个好天气，太阳温和得刺人眼睛，眯缝起眼睛也挡不住光线朝眼睛里扑来的姿势。
像某些刺眼的人一样，不管不顾刺进你的眼睛，快乐都像是做给你看的。
站在操场边的高个男生，抽条得刚好的身段，却是从背影也可以看出来不耐烦。
“喂，邬童。”另一个从欢呼的人群中暂时退出来，扬起一边的嘴角，“怎么样？小熊队……果然熊了。”
邬童瞥了一眼干净的四周，在江狄走到面前两尺的挑衅距离时猛地掀了帽子，揪住了他的衣领。
江狄没想到他敢动手，连忙出手去挡。
没想到，一下子就挡开了。
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躺在地上的人，努力掩饰着眼神里的慌张。
“看够了？滚。”邬童空出左手撑着草地，声音还是恶狠狠的。
他右手旧伤未好明白，被打上来的一瞬间简直是钻进心里的痛，两人其实都慌了阵脚，只不过他还靠着右脚的疼痛赢得更多清醒。
如此两败俱伤，他说不出什么感受。
“邬童！”远远看见这边推推搡搡的两人，又见着邬童摔在地上，尹柯和班小松踩着柔软的草地只恨它拖慢了他们的脚步。
邬童闻声转过头来，阳光照得他嘴唇苍白，却又坚强得过了头：“没事。”
“就是，我一个人，可能站不起来。”
班小松捡起邬童摔在不远处的棒球帽，轻轻掸了掸上头的湿灰。
“小松。”尹柯喊他。“帮我们请个假，我带他去医院。”
“腿，”他愕然，“伤得重吗？”
“不重！不去医院。”其实很疼，之前打比赛的时候就崴了一下，靠着心中身残志坚的希望撑过来的。
“闭嘴。想死海里没盖。”尹柯从肩膀上的重量几乎感同身受身旁人的痛楚。
邬童愣愣地被这句绕弯了的威胁钉住，直到环在腰上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。
“走。”罪魁祸首一脸坦荡，“要我背你？”
班小松站在原地，手上还牵着那顶帽子。
他想，最让人难过的，竟然是这样的好天气。
二、
苦难降临的四周浮动着微不可见的尘埃，作为配角，也许他们从未希望得到重视，只是为增添一分苦涩而拼尽全力。
“邬童……我都知道了。”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，几分钟前还热热闹闹的沸腾霎时间就冷成一捧死水，泡得人心里发皱，又咸又苦，怎么也捋不顺。
邬童站在破败的阳光里，背对着光线他的脸看不清楚，只怕还是有些不忍地皱着眉，皱眉的弧度或许与表达不满时一模一样，但班小松企图从中找出别的痕迹。
“我决赛之前不会走的。”
过了很久，他才轻轻地吐出这么一句，又像是给不起更多的承诺，最终只有叹息般的一句屁话。
他不知道怎样去安慰人，也不知道怎样去表达他的期待。
“那尹柯呢？”
邬童更深地皱了皱眉，这下他看清楚了。
他好像在深深地思索，随着眉间的沟壑起起落落。
可是尽管他犹疑了很久，却突然说：“跟他说，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。”
像是下定决心，不再回头。
但是努力愈合的冰还剩下一条缺口，心底的风声钻过，发出难堪的号叫。
邬童转身，走到门口停下，对杵在门外的尹柯平静地笑了笑，说：“让开。”
班小松心里喊：别让！不要让他走！尹柯！
可是尹柯让开了，他目送邬童走远，脸上又露出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。
班小松沉沉地卸下绷着的一股力，说：“尹柯你别笑了，假笑小王子笑得比哭还难看，可不是坏了名声。”
班小松希望尹柯拦住邬童，可是他没有。班小松于是押了五块钱说最后一场一定要赢，可是没有。
他被一连串的可是气炸了肺，却不能爆破，闷闷地埋在心里难受着。
三、
喧哗得越厉害，沉默得就越彻底。
晚自修的教室里难得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被隐匿，只有教室后方天花板的中央空调干劲十足，制造的冷气把人的骨头都冻僵了。
邬童缩在后排，冷风对着他的头顶吹，若说别人是冻僵了骨头，那他刚正回来的骨节估计已经裂了。
真他妈冷。
尹柯摘下耳机，扭了扭脖子，就看到邬童趴在桌上，整个人不明显地缩成一团。
他皱了皱眉，把外套递给班小松，扬了扬下巴，算是示意。
班小松了然地点头，比了个OK的手势，他才低下头，目光放回卷子上。
不一会，外套被扔回来，蒙在班小松脸上，带着干净的洗衣液香气。
班小松深呼吸，拿下盖在头上的外套，恶狠狠地瞪了邬童一眼。转头把衣服还给尹柯时，看见他暗下去的眼睛。
又过了沉默难捱的一段时间，尹柯站起来，纸团轻飘飘地砸在邬童手边，又准又温柔，在邬童眼里就跟装模作样的尹柯一个样子。
还是拆开了皱巴巴的纸团，漂亮的两个字，很有力气：出来。
邬童朝着尹柯还未走远的背影，不轻不响地喊：“不去。”
那人的脚步象征性地顿了顿，还是没有回头地走出去了。
邬童抿了抿嘴，除了不知好歹的某人，其他人倒是全都转过头来看他，他眼刀扫了一圈，那些零零碎碎的目光就缩了回去。不像有些人，不知是在执着什么。
当年怎么不见你坚持一下。
他把皱巴巴的纸条重新揉成一团，丢进课桌里，认命般站了起来。
刚迈出教室，背手掩上门，转了转脑袋，不知道尹柯叫他去哪。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胳膊。
他猝不及防被人一拉，带着走了两步，就进了操场外拐角的小树林。
被人甩着撞在树上，他吃痛地叫了一声。那人的身影就压过来，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重重地压了回去。
“你干嘛！”他不知道尹柯突然地抽什么风，只好慌乱地喊了一句。
尹柯按着他的肩头，正好是有旧伤的右边。他松了一口气，至少是那个清楚他命门的人。
但那些熟悉的气息和陌生距离使他慌了神，尹柯站在他身前，挨着他，距离为零，他贴上来的身体，和温柔又不容拒绝的吻。
拜托拜托，现在是新世纪了，妖魔鬼怪快离开吧。
他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推不开他，他的身体比心理更诚实。
就因为拒绝了他的衣服，所以要用整个怀抱讨回来吗？
他昏昏沉沉，眼神和内心都在闪烁其词。
直到尹柯的手撩开他的衣服，从他和粗粝的树干之间的缝隙之间插进去，顺着他的腰窝往上走了几步。
他稍稍安定下来的心立马敲起了警钟。
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活动自如的左手掐住了尹柯的手腕。用最大的力道质问他“你要干嘛”。
嘴上还被尹柯堵着，他只能以此作为反抗，但这样的反抗又让他感到绝望。
放弃吧。他只是想，却不知道是对他自己，还是对尹柯。
尹柯被抓住一只手，也不挣扎，用另一只手开始解邬童的裤子。
邬童没办法坐视不管了，他脑袋上几乎顶了三个感叹号，开始扭动着挣扎起来。
结果撞到了肩膀，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。
神啊，这都哪儿跟哪儿啊，这不是乘人之危是什么，他的脚也好痛啊。
邬童在心底哭喊，尹柯还是那个尹柯，不过是妖魔化了，仗着对他分毫不差的了解做了腹黑怪。
尹柯听到他“嘶”地一声被吓住了，微微退开半拳的距离。邬童总算得到了大口呼吸的机会，虽然空气中全都是尹柯的味道。
他鼻尖酸涩，几乎要掉眼泪。
他感受了一下尹柯停在他裤腰上的手，冷冷道：“我不觉得我们现在是可以做这种事的关系。”
他如愿以偿感觉到尹柯的身体顿了顿。
他总算能在朦胧的被割裂的那些灯光里清楚地看见尹柯的眼睛。
那双他曾经向之祈祷过光明和未来的眼睛，现在带着难言的翻滚的情绪撞进他的保护壳里。
哗啦啦，他的故作矜持和强硬的表情碎了一地。
四、
盛夏已至，那些喧嚣的，张扬的衣角翻飞在奔跑带动的风里，仿佛随时都要起飞的样子。
越是喧嚣的，沉默下来就越难以追回。
空荡荡的教室里，擦了一半的黑板可怜巴巴地注视着浮动的粉笔灰，阳光未散尽时斜斜地照进来，点亮快要接踵的黄昏。
侧身而立的少年，光影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侧面，他看了斜前方站着的一脸怒气的少年，又仓促收回目光，冷冷道：“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。”
熄灭了。
五、
邬童站得太久，精神又绷着，只觉得脚踝又酸又痛，武力值直降逼零，他也不想硬撑，顺着虚坐在尹柯卡在他两腿之间的膝盖上，留下左脚撑着地。
这样一来矮了一截，他便抬头，看着尹柯，因为生气嘴抿成直线，动人的唇珠像是悬着的摇摇欲坠的眼泪。
他很少很少从尹柯身上看出过多情绪，他温和有礼，暖风送给身边的每一个人的时候像台中央空调，锋利的棱角留在那个离开前的黄昏，刺了他那么久，痛了他那么久。
而他现在在难过什么？
这么凶巴巴的，吓唬谁啊？
他撇了撇嘴。觉得尹柯这人就喜欢扮猪吃老虎。
下一秒，尹柯的手就伸进了他的裤子。
他躲开尹柯的吻：“你真的要在这里？！”
尹柯不理他，湿漉漉的吻落在他的眼角。
他听到尹柯含糊不清地说：“对不起。”
他刚想嘲讽一句“哟您还会说对不起。”不是别的，纯粹是怼习惯了，听到他假惺惺的语气就生气。
可尹柯的手指攀上他的耳垂，干燥而深情地捧住他的侧脸，晚风吹进他的耳窝：“童童。”
霎时他心中只剩下一片温柔的空白，想起夏日的诗句“清风吻尽荷花叶，让我醉倒在池边”。
让他醉倒在池边，让他跌进他眼底为他埋下的深渊。
他想，别浪费时间了，就在这里吧。
六、
尹柯搂着邬童回教室的时候，正是赶上晚自修下课，他们与人潮逆行，教室里人已经散得七零八落。
班小松看着邬童一瘸一拐地走到他旁边的位置，站着理东西。他停下和栗梓的对话，咋咋呼呼地关心了一句：“邬童你脚怎么还严重了？”
尹柯绕过来挡住了他看向邬童的视线，伸出右手把他的头拧了回去：“你继续。”
邬童愤懑的眼神也被挡了个严实。
邬童离开位置，尹柯跟在他后面。“班小松你走不走啊？”
“不走。”他头也不抬。
等到两人都走出门外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，朝外面大喊一声：“尹柯你要好好对邬童啊！”
回答他的是重重的摔门声，他咬着笔尖笑笑，眼睛弯成两抹新月。
七、
“邬童，你还去不去美国了？”
“不去了！我他妈被你弄得一身伤，肩膀痛，脚痛，屁股痛，去个屁啊！”
番外。
01.
几个月前。
月亮岛中学的校门外，是烈日炎炎下行人稀少的马路，偶尔给面子飞过两只鸟，也是有气无力地叫着打了个过场。反观校门内，却刚好是相反的光景，熙熙攘攘的人群簇拥着，从上帝的视角来看，灰色的人流像是缓缓流动的水银，笨拙而滞缓地喧嚣着，里头还掺杂着吆喝声，活脱脱一个青春活力版菜市场。
班小松好不容易挣脱了人流，逆行而上突出重围，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摇头晃脑两下，就被人一个大力招呼在肩上，好在他也并非等闲之辈，硬生生刹住车，把力气都给挡了下来。
回头一看果然是焦耳，他叫道：“焦耳！我就知道是你！跟你说了多少次别……”
这次焦耳却没等他吼完，捂住他的嘴切断了他的话头。
“唔唔……”
“班小松！”焦耳神神秘秘凑过来，班小松扭了扭脖子，他强硬地掰住班小松的头，“有情况！”
“嗯？”班小松总算停止了挣扎。
“我说你用点力啊！”是邬童的声音，“你快点！行不行啊你，不行我来！”
“啧，真难伺候。”
“怪我？你别这么使劲啊会坏的！”
……
班小松和焦耳趴在门口，两人叠在一起，班小松艰难地抬起头，用气声示意道：“邬童和……”
焦耳用力点了点头：“尹柯！”
“嘘！你小声点！”班小松吓得四处张望，看到空无一人的走廊，赶紧拉着焦耳跑路。
“你说……他俩这嗯嗯啊啊地在干嘛呢？”班小松坐在花坛背面，背对着人群当广场上的苏格拉底。
“我就是不知道才来问你啊！这俩不是之前还说不认识呢，怎么就背着你偷偷搞一起去了？”焦耳转了几圈，挠着耳朵。
“你也觉得他俩搞一起去了？”班小松瞪大了眼睛，“等等，什么叫背着我！我清清白白，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棒球队！”
哪像尹柯，一看就是有备而来。
他腹诽道。
“好好好，您最正直。”焦耳没注意他的小心思，“那怎么办？”
班小松眼睛一瞪：“什么怎么办！下午招新的事弄好了吗？易拉宝搬了吗海报挂了吗？棒球队的事你就不能上点心！干活去去去！”
焦耳被他一说，“那我走了……”
班小松打发走焦耳，默默地坐在花坛背面，继续做他的广场苏格拉底。
这俩人，肯定有猫腻。
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，他一惊回头，有猫腻的俩人正站在他身后。
他看了看邬童整整齐齐的衣服。跟想象的不太一样啊……
他脱口而出：“你们这么快！”
邬童还没做出反应，尹柯挑了挑眉，问道：“什么？”
少年亮晶晶的杏眼瞪得溜圆，抬起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，含糊道：“纳新的事还没弄好，我去看看。”
说完就溜了。
02.
莎士比亚说：“对于世界而言，你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人，但是对于某个人而言，你却是他的整个世界。”
“班！小！松！”邬童怒气冲冲地走进教室，把手机上校内网的主页塞到班小松面前。
校内网不是官方对外的网站，里面混迹的都是匿名的同学，新闻猛料总是第一手的。
现在这个网站的主页上，热门上赫然挂着邬童一身红裙的照片，一路上走来，他已经不知道接受了多少热切的注目礼了。
“早上好，邬美人！”班小松眨了眨眼睛，一点也不怕。
“你才污！”邬童眼睛一竖，反倒没了仅存的威慑力。
“重点不应该是……美人吗？”
邬童愣在原地。
班小松狂笑起来。
班小松还没从铺天盖地的欢乐中抽身，一旁的尹柯放下手中的英语书。
“本来就是美人嘛。”
他曲起手指在桌面上轻扣了两下，带着笑意的眼睛对上邬童的，眼里流动着淋了焦糖的朝霞。
没看错吧，邬童这是……脸红了？
FIN.
@海盐核桃露 终于能用手机补一个艾特，提早半个月的……勉强算生贺？（羞愧）到时候再祝快乐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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